“大晚上的献礼?”
沈晚昭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存心不让我安睡是吧?去跟他说,本宫不想见他。”
回绝过后,沈华在锦华宫等了一会,见苏絮并未纠缠,才安心离开。
日上枝头,清凉舒爽。辰时一刻,云渺服侍沈晚昭起床梳妆。
用完早饭,走出殿外,只见院中规规矩矩摆了六只黄花梨木箱子,一问才知是苏絮求了崇惠帝送进她宫中。幸亏昨夜沈华送来了雪梨膏,沈晚昭才没被苏絮气得咳疾复发。
“他这是拿父皇压着我啊!才过了不到半日,他的小心思就藏不住了!”
沈晚昭一掌拍上八仙桌,对福公公说,“你去枫山告诉他,既入锦华宫,便乖乖给我守好规矩!不然他就算手眼通天能抵八十件狐裘,本宫也一把火将他烧得干干净净!”
“殿下莫要动怒!”福公公连忙上前给沈晚昭顺气,“殿下身子还未痊愈,可得小心啊。今早王公公来了,说请殿下去合元殿用午膳,殿下要不要换身衣服?”
“换!”
沈晚昭拔下发髻上的白玉簪,咬牙道:“我看是昨日穿得太素净了,让人以为本宫是什么软弱可欺的软柿子。云渺,怎么华贵怎么来,看我不闪瞎他的狗眼!”
云渺在一旁弱弱地叹了口气,眼中全是心疼和无奈:“又说些听不懂的话了,殿下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合元殿内的人只有昨日的一半,沈晚昭坐下后只有太子沈隆在身侧,她缩了缩脖子没搭话。
只听对面一个使者头头起身向崇慧帝敬酒:“陛下,方士算得了个极好的兆头,我们殿下和贵国的公主殿下乃天作之合,美满良缘。借此吉言我们就早些定下良辰吉日,共筑两国和美,我也好回去复命。”
崇慧帝看了眼盛装打扮的沈晚昭,以为女儿为悦己者容,开口询问:
“昭儿,你的意思呢?这婚期想定在何日?”
沈晚昭无所谓,想了一下便说:“定在下月十二吧,最近的吉日了。”
“这……”崇慧帝垂眸思索,“昭儿,会不会离你的生辰太近了?”
“成婚而已,早办早解决,何必拖久?”
“那便依了你罢。”
“陛下圣明!”
使者呈上婚书,待崇慧帝写上婚期盖了章好生收入盒中。
“我等在辰国数日,得陛下厚待不敢再叨扰,明日启程复命还望陛下见谅。”
“无妨。”
沈晚昭越听越不来劲,抬眼看向苏絮,没承想直直撞进他的眼中。
苏絮似乎一直在看她,眼神如水般温柔,对上的目光好像让他十分欣喜,只浅浅一笑就使沈晚昭的心跳漏了一拍,让她大喊荒唐。
可沈晚昭哪里知道,这合元殿里心跳漏了拍子的,岂止她一人呢?
半个月转眼即逝,苏絮时不时送些新奇的玩物去锦华宫,若是沈晚昭不喜欢,便让景国带来的厨子做了玫瑰乳酥送去,总没错。
如此相处下来,沈晚昭也没那么不待见苏絮了,有时崇慧帝赏了什么东西,她要是不缺就会命福公公送去枫山。
很快,五月初八这天到了。为了庆祝沈晚昭十八岁生辰,宫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崇慧帝请了王公大臣及其亲眷妻女,在明台大摆筵席,普天同庆。
沈晚昭同沈黎江说笑,苏絮则眉眼含笑,安静地坐在她身后,活像只饿了数日忽然饱餐一顿的白狐,餍足地团在窝中。
三皇子沈赋和安定将军快马加鞭总算赶在七日深夜到了京,眼下正畅快地吃肉喝酒。
“父皇母后。”沈隆双手举杯,“今日是晚昭生辰,儿臣有一礼想送给妹妹。”
“好好,快饮了这一杯,好让昭儿看看你备了什么好礼。”
沈隆抬手,在耳侧轻轻一拍,小太监呈上一个蒙着黄布的托盘。沈隆揭开,底下是一个万福祥云金锁。
“此锁是母后制样描字,福字是父皇母后和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刻的,意为吉祥万福,平平安安。”
坐在崇慧帝身侧的敬明皇后温柔道:“赋儿,刻字时你还未归京,就由你给昭儿戴上吧。”
沈晚昭看着颈间垂着的金锁,顿时泪流满面,帕子换了一个又是一个。
“母后准备的自是极好的,儿臣感激不尽!”
“华儿,你呢?”
“我沈佩谦才疏学浅,只作了一篇《明霞赋》,等生辰宴末了就送去锦华宫。”沈华笑了片刻,“有些寒酸,还请妹妹见谅。”
“天下几人才学高于二哥?二哥真是太谦逊了。”沈晚昭一听有沈华新作可以品读,高兴极了。
还没等沈华落座,沈赋便急吼吼地朝副将招手,不一会副将便抱来一只黑猫。
“儿臣在外征战,手底下没什么好东西。偶然得此猫,便叫人好生喂养着等着送给妹妹。”他抱着猫送到沈晚昭怀中,嘿嘿一笑,“瞧瞧,胖了不少呢!”
好久没有吸猫的沈晚昭简直要跳起来,眼里闪闪发光:“我可太喜欢了!谢谢三哥!”
“这猫儿倒是稀罕物,朕记得皇后也喜欢,赋儿下次也替你母后寻一只过来。”崇慧帝拉过敬明皇后的手,放在手心握着,“朕命人在离皇宫一里处给昭儿建了座公主府,当然锦华宫也给你留着,成婚后你爱住哪就住哪。”
“朕的礼送完了,珪儿到你了。”
“儿臣粗鄙,抬了几箱金银珠宝送至锦华宫,也算我这个做哥哥的为妹妹添置点嫁妆了。”
沈珪站起来,一时觉得自己准备的东西好像有点拿不出手,顺嘴拉了一把苏絮:“不知景国的殿下备了些什么好东西啊?”
苏絮恭恭敬敬地行完礼,看着沈晚昭柔声道:“我的贺礼想等回宫后再送与公主,在下扫兴,自罚三杯!”
安定将军之女安行云大气举杯,戏谑地冲着苏絮道:“景国殿下莫不是没准备贺礼,想让公主殿下包庇你吧?”
酒喝得太快,冲上脑后在苏絮脸上画上一团绯红,眼神也黏黏糊糊的,叫所有人看得心惊肉跳。
“在下确有礼物,小姐不必担忧。”
安行云脑子一热,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我听闻景国使者已经回到京都,公主殿下看着也不喜这份姻缘,不如让行云为殿下分忧,也好还殿下眼中清净。”
这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明台寂静下来。沈晚昭颜色不变,神色自如地摸猫,苏絮却身体一抖,眼巴巴地望着沈晚昭无所谓的背影,落寞万分。
安定将军脸色惊变,呵斥安行云住嘴,按着她的肩下跪:
“臣教女不严,还请陛下饶恕。”
崇慧帝并未应答,安定将军顿时明白了,携着安行云跪向沈晚昭:
“臣教女不严,还请公主殿下饶她一次,日后臣定当严加管教!”
沈晚昭捏着猫后颈,柔软的猫毛捂得她手心热热的:“将军言重了,快快请起。”
泪水在安行云眼眶中打转儿,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反应这么大。她是故意的,她自小就不喜欢沈晚昭,因为她一出生,沈珪就只围着沈晚昭转,都不理自己了。
安行云直起腰板,将门风范让她不允许自己的颜面有失:
“臣女斗胆,殿下明明不喜苏公子,为何不愿赏给臣女?”
安定将军立马扇了安行云一巴掌:“孽障!”紧接着伏在地上请罪,“陛下,公主殿下,臣有此女,家门不幸!还望看在臣征战多年的分上,饶恕行云。”
“安行云。”沈晚昭将猫放在桌面上,肃声道,“本宫读书曾读到过一句话,‘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1 你今日以下犯上,本宫念在安定将军的份上饶你一命。苏絮殿下连接两国交好的情谊,本宫既然应下这桩婚事,断然不会毁诺。”
“你记着,东西进了锦华宫,能支配的人只有我。我可以赏给你,但你不能主动要,明白了吗?”
安行云咬牙磕了一个头:“臣女谨记殿下教诲。”
沈晚昭挥挥手,让安定将军带安行云下去处理伤口,肩膀忽然被轻轻戳了一下。她向左看去,只见满脸通红的苏絮已将桌席拉至身边。
“君子不夺人所好……”苏絮醉醺醺的,眼眸倒是比方才清晰了些,“殿下的意思是喜欢我吗?”
“推辞而已,你不要误会。”
苏絮身形一倒,额头抵着沈晚昭的肩膀,喃喃道:“没关系,殿下不喜欢我没关系,我爱殿下就够了。”
怀中的黑猫好奇地盯着苏絮,伸出粉嫩嫩的肉垫踩踩他的脸,又勾了勾苏絮垂至身前的乌黑发丝,玩得不亦乐乎。
温热气流仿佛有生命般,争先恐后地钻入沈晚昭的衣袖,渗入她的皮肤。沈晚昭气苏絮的狐媚劲儿又犯了,抓着小黑的前爪收回身前。
小猫窝在怀中,左肩还靠着一只醉酒狐狸,浑身被毛茸茸包围着,晚风竟也吹不散沈晚昭周身热意。
她放了小黑去母后身边,微微欠身:“儿臣许是酒喝多了,想去透透气。”
“去吧,别走远了。”敬明皇后抚上沈晚昭的脸颊,宠溺道。
沈晚昭行礼告退,路过倒栽葱般倒地的苏絮,没叫人起来扶,笑着离了席。
处理完伤口的安行云正回明台,与沈晚昭擦肩而过。她眼中的愤恨熊熊燃烧,在夜色中亮得吓人。
没过一会,苏絮被冷风吹醒不少醉意,从地上爬了起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在他脑中十分清晰,他环顾四周没找到沈晚昭的身影,问了站在一旁的福公公。
“殿下啊!”福公公脸上的笑容都快挤不下了,“殿下说醉了要透气,往祈福池去了。”
“祈福池?”
苏絮惊出一身冷汗,酒彻底醒了,拔腿就跑出明台。汗珠挂在额头,心也吊在喉间。
为什么这样快?祈福池的事不是发生在成婚后吗?为什么自己这样不小心?明明知道有细作为什么没能寸步不离地护在她身边?
苏絮一头扎进后园,像只没头苍蝇一样焦急地四处乱窜,身边忽然闪过一道黑色身影:
“谁!”
他立即转身,却什么也没看见。
明台,王公公急急来报:
“陛下,公主殿下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