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危急时刻是有急智的。
以前白鹿浔一直不信,笨蛋在危急时刻那也是笨蛋,最多死后变成死笨蛋,不然大家没事就互相吓一吓,人类早就走向进化链顶点了。
但是今天,她信了。
白鹿浔是一脚踩空后从树上掉下去的。
她掉到了一个女人旁边。
她一定是个很有地位的女人,因为白鹿浔一掉下去,就被枪抵住了头。而即使这样,她的视线却看不见威胁生命的枪械,只能看到那个女人。
第一印象是美,那种冲击大脑的美,一个浪头打下来让人头晕目眩的感觉,女人可能被她直勾勾的眼神冒犯到,跺了跺脚,脚铃响起,空灵的声音唤醒了白鹿浔。
是巫女。
清醒过来的白鹿浔明白过来她掉进大本营了,心想完了,不知道现在战略性投降还来不来得及。
想是这么想,白鹿浔这一刻宛如芬格尔附身,瞎话不过脑,结合之前看到的场面迅速编出一套说辞:“我是研究所的人,身份可以看我的胸牌确认,刚刚研究所被人入侵,我逃了出来,快点,去支援,这是我们的约定吧!”
这段话错漏百出,只要稍微确认一下就知道真假,白鹿浔只能赌他们之间的通讯不畅了。
一口气说完,生怕被打断再也续不上的白鹿浔有些喘,可是那些人没有一丝反应。
白鹿浔看他们不说话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毛,心想不会栽在语言不通上面吧,别人听不懂,巫女总能听懂吧?大小也是个领导阶层,看人家恺撒多国语言无缝切换,简直是领导中的楷模。
白鹿浔把希望的目光投向巫女,巫女闭上了眼。
?
闭眼是什么意思?!不忍心看我去死吗?还是什么杀人的暗号,说话啊,人长嘴是为了说话的,就算是说鸟语也可以啊!白鹿浔狠狠一咬舌尖,想着干脆把手榴弹爆了算了,这个语言不通的世界她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既然这个世界有龙为什么没有德鲁伊?
这时,一个阿图出列,手里拿着一个与他们朴实无华的原始气质极度不符的现代超市扫码枪,白鹿浔觉得自己好像超市的一块猪肉等着被质检。
他弯腰在她胸牌上扫了一下。
滴——
她看见自己的信息出现在扫码机后自带的小屏幕上,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总之,她自由了。
感谢不知名的幕后黑手。
对着的枪口又刷地收回去。
那个扫码的阿图站到了巫女身后。
白鹿浔没等人扶她,肯定等不到,她站起来后才发现自己双腿有点软。刚刚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了。
呼。
她长出一口气,谨记自己的瞎话,再次说:“警惕点是好事,但是现在时间紧迫……”
“时间要到了。”
巫女开口了。
她的声音空灵寒凉,丝丝缕缕夹杂着刺骨的冷寂,明明说的是普通话,却有种在和九天之上神灵对话的感觉。
白鹿浔本来也不是真想让他们去研究所,只想支开他们一部分人,减少压力。她知道按照时间,陵寝该开了,最好的结果是跟着他们去祭祀地点。
没等她开口,巫女又说:“入侵者已经抓到了,他将成为祭品,不能给你。”
白鹿浔一听真有入侵者,愣了下,然后马上说:“那我要看着他死,这是BOSS的要求。”
她特意选了个酷炫的称呼。
巫女淡淡道:“他不会死,神会赐予他新生。”
“哦哦,那我要看他新生。”白鹿浔半点不纠结他们的设定,管入侵者去生去死,杀了那么多人,活该,她能去到目的地就够了。
白鹿浔没忘记自己的好搭档恺撒,“你们见到过一个金发男人吗?他是我同事,一起逃出来的。”
巫女对旁边的阿图说了几句白鹿浔听不懂的话,应该是在翻译,白鹿浔知道为什么一直是巫女和她交流了,果然是语言问题。
说完后,巫女意味不明看了她一眼,说:“入侵者是个金发男人。”
“哦,不好意思记错了,我没有同事。”白鹿浔面无表情地说:“时间要到了,我们出发吧。”
手环短暂地亮了一下——距离出生_0_天_18_小时
*
淡金色长发的男人身穿部落同款粗布裙站在最前方,前面是一片矗立在荒野之上的石塔群,每个石塔仅一人高,他看着石塔,面目沉着威严,如皇帝逡巡他的城。男人身后是一群手持冲锋枪的守卫,漆黑的双目如鹰隼般锐利,黑铁制的长|枪背在身后,上半身赤|裸,袒露健硕的古铜色肌肉,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看到他被捆在身后的双手和脸上战斗后留下的伤痕尚在渗血,白鹿浔会以为恺撒已经勇夺帅旗,成为部落首领了。
虽然早有预料,背了黑锅的所谓入侵者应该是恺撒,但是当白鹿浔隔着老远一片石塔群瞥见恺撒的时候,他全新的打扮让她差点没敢认,认出来后,很是纠结了一番真碰面后该不该自戳双目表示刚刚什么都没看到,您在我心中的英姿依旧飒爽,精英范儿不减当年,才不是什么上身赤条条画满了奇怪纹路的土著。
奈何她以往也没讨好过谁,业务不熟练,光是在脑子里想一想就笑出了声。
“噗……咳咳。”
白鹿浔欲盖弥彰偏头咳了咳,旁边的巫女听到笑声,又看了她一眼。
他们两方人隔着对角线碰头后,围着石塔群绕成一个大圈,白鹿浔脱离了巫女,慢吞吞混到了恺撒旁边。
恺撒早就看见她了。
虽然她脸上沾染了灰尘泥土,纯白的制服蹭到了洗不去的泥,在乌压压一片高大的人群中,她小心跟在那位有着诡异吸引力的巫女身后,但恺撒仍然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倏忽松了口气。
醒来后反抗被镇压,差点以为死定了结果突然成了祭品,在一通奇怪的仪式后,他被带来了这里。期间恺撒心里一直想着白鹿浔的情况,这与实力没有关系,就算白鹿浔是个以一当千的女武神,他同样会担心。
她往这边移动,像混在黑羊群里的唯一一只白羔羊,自以为隐蔽,实际上每个人都注视着她。他有些无奈,又感觉心松快起来。
她挤到他周围,对旁边的守卫们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通。已经到这个地方了,阿图也不担心他会跑,跑也跑不掉,里三圈外三圈全是他们的人,只有进陵寝一条路,而这同时是他们的目的。
所以白鹿浔轻而易举“说服”了他们,站到了恺撒身边。
她仰着头,恺撒稍微低头就和她对视上了,她好像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什么,片刻,他嘴唇微动,小声喊了她的名字:“阿芙洛。”
白鹿浔眼睛一亮,太好了,她看恺撒不说话盯着她还以为他脑子出毛病了。
她同样小声地回道:“合体成功。”
*
祭祀在烈风中有条不紊地进行,风灌进石塔的缝隙留下呜咽,中央的巫女吟唱着古老遥远的歌谣,那歌声似乎从更远的远方传来,从四面八方传来,飞过埋藏于沼泽深处的枯骨,掠过动物腹中的腐肉,带着雨水的湿气升腾,渗进在场所有人的骨头缝中,白鹿浔忍不住打了个颤。
延续了数百年的仪式,每一个步骤他们都了然于胸,是比生存更深刻的本能,在几个关键的音节,他们跟着齐齐吟唱,没有什么调子,比起歌谣,更像嘶吼。
嘶吼往往比歌声传递得更高。
白鹿浔看到巫女的长棍指着他们。
恺撒率先踏出一步,他镇定自若的表现仿佛这是他家后花园,巫女和那一圈土著只是他请来助兴的民族乐队,现在乐队邀请主人家上来一起玩。
而他给了他们一个面子。
白鹿浔也冷静下来,跟在恺撒身后。
没人拦她,阿图的眼里空茫一片,有荒原、有大地、有塔林,唯独没有了人类。
在这一片吟唱声中,数百座石塔在同一时间开启。
石门在未知的力量中上抬,石屑像雨水一样掉落,灰尘弥散。
恺撒微微皱眉,这种地方,灰尘和石屑里不知道有没有细菌虫卵,吸进去了很容易感染生病,他屏住呼吸,想提醒下白鹿浔,看到她已经拿袖子捂住了口鼻。
很好。
他眉头舒展。
巫女又闭上了眼,阳光照在她的眉心,脸上一片死寂,如同亘古不变的石像。
就不给人指条明路吗?白鹿浔选择困难症都要犯了,心里吐槽,人家祭祀就差把祭品送到神的嘴边了,他们竟然放门口就不管了,他们的神是吃素的,有缘才能吃到祭品?
这时候要是选错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门关闭后,谁都打不开,他们剩饿死这一条路。正确的陵寝是有门的,卡塞尔特意开的后门。
不对,应该是巫女的言灵。
白鹿浔在恺撒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双目闪烁着和他如出一撤,耀眼的鎏金的火。
如果他们没有破除言灵,是可以被指引的。
白鹿浔一时不知道该骂谁,算了,就骂那个尼格霍德吧,没它就没言灵,世界大同了。
恺撒低声道:“你随便选一个,我跟你,不用有负担。”
白鹿浔没跟他推脱,发动言灵。
她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怕打断了他们祭祀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仅是小声念诵着,恺撒在一个瞬间,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那遥远的动人心魂的歌谣彻底消失。
细碎不成片的言灵声占据他的全部感官。
两人并肩,跳下了深不见底的地洞。